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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风(楼诚)

明月清风(楼诚)

 

明楼接到组织密电的时候是在晚上,刚用过晚饭,阿香在厨房整理收拾,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一本拉丁文的小说,明诚走进来把翻译好的密电给他,他合上书接过来看完,也没怎么多想,朝站他面前的明诚说:“回电,欢迎。”

明诚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打算去回电,只是这一个微乎其微的停顿却让明楼看出来,于是他扬了一下眉问:“有问题?”

明诚很轻的摇了一下头:“大哥决定了。”

明楼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阿诚,你听话是好事,但是,心里有话就一定要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并不是不耐烦,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并不太愉快的回忆,语气也变得缓慢而凝重:“现在,也只有你和我了。”

明诚的心也沉了下来,他的视线穿过明楼,在这有些空荡冷清的明公馆游走。大姐离开他们已经快两年,明台在北平已经站稳脚跟,明楼在新政府的位置也更加的稳固,可是这些都不能够抹平大姐的离去带来的伤痛。

明城想起大姐离开前一天对他说的话,又觉得刚才自己脑袋里飘过的那个念头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别说这还只是组织上的安排,就算是实事,他也应该全盘接受而不是有这些莫明其妙的情绪。

想到这儿,他收敛心神,视线的焦点转回盯着明楼的眼睛说:“真没事。”

明楼看了他一会儿,挥了手:“那你去吧。”

明诚点一下头,拉开门出去了,风衣的下摆甩出一个弧度,又垂落回原位,随着他的步伐而轻微摆动。

明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几不可闻的轻唉了一口气。

电文的内容并不复杂,就字面上的意思来说也并不机密,“明长官未婚妻两天后到上海”一行字简单明了,就算被截获也不会让人有所怀疑。说不定还会八卦一句大上海滩的上流社会们又少了一个乘龙快婿。

新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氏集团董事长明楼,年龄37,尚未娶妻。先不说长相如何,单单就以上一串的背景就够政商两界大佬们把自己女儿往明家送了。更何况,明长官虽然不能说面似潘安,却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优越的家世,良好的教育,使他比别的世家子弟更优雅稳重风度翩翩。明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是绝对让上海滩的名媛们都趋之若鹜的,可惜这么多年下来,还没有谁能真正的接近过那个位置,有心急的,托到周佛海先生门下,结果却还是一样。

坊间流传明长官是忘不了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原76号情报处处长汪曼春。

明诚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但是,真正的原因,他也并不知道。他猜测可能还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多重的身份让明楼每时每刻都生活在一种紧绷状态中,包括在深夜应该睡眠休息的时候,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放一个女人在身边,还是如此隐私亲密的位置。

其实想想,组织上派人,反到是最好的选择。

明诚和明楼在看到电报的第一眼就都心知肚明所谓的未婚妻只是组织上按排的一个遮掩手法,好挡住一些没有理智可言的女人有可能会给明楼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又或者,即将来临的新任务明楼需要的搭档是明太太,而不是私人助理秘书处处长。

明诚停好车,短促的叹气,又迅速的强迫自己收敛情绪,规整表情,这才推开车门下了车进屋。推开门却愣了一下,客厅的大灯关着,只留了沙发旁边的台灯,明楼戴着眼镜倚在沙发扶手上就着台灯的光亮还在看那本拉丁文的小说。

明诚急步上前:“大哥,你怎么还没睡?”

明楼像是才发现他回来,从书里抬起头看他一眼:“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回个电文回到现在,你看看几点了?”

“我不是让阿香记得给你铺床吗?”明诚有点急,明楼睡眠一向不好,动不动就失眠是常有的事,头痛睡不着也是家常便饭,所以明诚一向是只要没事就老早把人赶去床上躺着,用他的话说就算没睡意,躺着闭眼休息也是好的,说不定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他今晚有事,而且为了收拾有些散乱的情绪他故意晚归了,之前有嘱咐阿香让她记得帮大少爷铺床,却没想回来还是看到迟迟没睡的明楼。

“我房间除了你不许任何人进你不知道?”

你娶妻以后呢?这句话已经冲到了嘴边,却被明诚咬牙咽回了肚子里。

已经起身打算回房的明楼查觉后面没人跟着来,于是回过头扬起了眉:“还不去铺床?”

“是!”明诚赶快去了明楼卧室,手套和包随手扔在外间的沙发上,然后进了里间去铺床。被子拉开铺平,床尾的被面上再搭一条厚实的毯子,已至年尾,天气越来越冷,搭上一条毯子保暖,然后再把一边的枕头拿过来拍松放到床中间。做好这些又去衣柜里把睡衣拿出来,转身就看到明楼在后面慢悠悠的走进来,衬衫袖子的纽扣已经解开了,正在解领子上的扣子。

明诚把睡衣放在床上就要上前去伺候明长官更衣,明楼却拦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行了,真把我当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明诚忍笑:“难道不是?”

“找打。”明楼抽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快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明诚收回手:“是。”应声以后去外间拿手套和包。

“对了,明天跟阿香说声,让她把客房收拾一间出来。”明楼侧身看他一眼:“知道怎么说吧?”

“大少爷的远亲表妹,从小订了娃娃亲的,因为战事原因失去联络多年,大小姐一直派人在找他们,最近才有了消息。”明诚面无表情的说得煞有其事。

明楼满意的点头:“很好,去吧。”

“是。”明诚拎着包抓着手套退出了明楼的卧室,随手把门带上。

阿香早就去睡了,客厅沙发旁边的台灯还亮着,明诚走过去把它关了,明公馆花园里的灯光就穿过窗户透了进来,影影绰绰。

明公馆的花园里一直都留有路灯,明台小的时候就算大晚上也喜欢在园子里撒欢,明镜就让人在花园里装上了路灯给小少爷照亮。

灯还是一如既往的亮着,人却都不在了。

明诚就着这些从窗户里透进来的灯光上楼,光线本就不甚明亮,脑子里还一团乱麻的胡思乱想,毫不意外的踩空了一阶楼梯,一个踉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好他身手够敏捷,一把抓住了扶手稳住了身形,然后第一时间扭头去看明楼的房间门,好在响动也不算大,没把明长官惊动出来。

明诚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气却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卸掉了,他干脆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包扔在脚边,手套在手里捏着玩儿。很静,明明客厅的座钟在发出规律的嘀嘀哒哒声响,但是明诚就觉得很安静,静得好像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他记得他来明家的第一个晚上也是这样安静。

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却也开始记事了,有人小心仔细的替他上药,有人把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送到他面前,睡在柔软温暖的被窝还被揉了脑袋,房间的门被带来关上,那一刻还没有姓只有一个阿诚称呼的小孩子觉得全世界都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咚,咚,咚,坚定又鲜活。也是在那一刻,这个孩子的世界小得只能容下一个明家大少爷,那是一个小孩子坚定的信仰,仰望的高山。

阿诚到明家的时候明台已经在明家有一段时间了,明镜除了忙明氏集团的事就是围着小少爷转,也就没有更多余的时间来管阿诚,想着这孩子好歹也十岁了,就直接扔给了明楼。

男人带孩子和女人带孩子那是天差地别,最简单的表现,明台做了恶梦或者想妈妈了就会往大姐房间里跑撒娇要跟大姐睡,阿诚做恶梦了就只能自己熬着,实在熬不住了顶多偷偷的跑到明楼的房门外抱膝坐上一会儿,还得赶在明楼发现前回自己房间。

明台还在花园里撒欢的时候阿诚已经跟着明楼学东西了,要学的很多,除了文化课还有一些运动项目,只要是明楼会的阿诚都想学,甚至西洋剑和拳击都学得似模似样,还自己练扎马步,下盘稳得明台搬都搬不动,只能哭着跑去找大姐。

就这样还不算,十岁的小少年已经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明家不仅让他脱离了那个火坑,还让他吃饱穿暖学文化。于是只要有空余的时间就帮着明家的佣人做事,不管是收拾屋子还是厨房打下手都垫着脚尖做得井井有条。

明镜和明楼不让他做这些,阿诚恭敬的应声,他们一转身他依旧故我,明楼没办法就让他去收拾整理自己的房间,并且告诉他除了他不许让任何人进来,所以这间屋子大大小小所有的事都由你一个人来做,明白?

十岁的小少年瞪着一双大眼睛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大少爷。

青年伸手抽他后脑勺,叫大哥。

我知道了大哥。

噹——!座钟悠扬的整点报时响了起来,也把明诚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就坐在楼梯上靠着扶手睡着了。他有些怔然的离开靠着的扶手,空荡的明公馆里没有小少年阿诚,没有小少爷明台,没有正值青春年华的大姐明镜,也没有快马轻裘意气风发的大哥明楼。

原来不过黄梁一梦,庄周梦蝶。

明诚垂下眼帘,捡起掉在楼梯上的手套和文件包,撑住膝盖起身继续上楼回房。

他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两天后迎接明长官未婚妻的事也要安排得风光妥当,最好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

而全上海的人也都会继续知道,他明诚永远是明长官最得力的管家,最信任的助手。

 如此,也算是心愿达成。

上海饭店,宴会厅。

挽着刚认识两天的未婚妻的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明楼长官穿梭在人群招呼着客人。偶尔视线会越过人群看看站在宴会厅门口接待来客的明诚,他就站在宴会厅门口的方形指示牌旁边,指示牌上贴着“柳清源小姐欢迎会”,虽然没明示,但今天的宾客心里都清楚这位柳清源小姐就是明楼长官的未婚妻,请贴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明楼忽然有点想知道长身玉立站在那块指示牌旁边,面带微笑接待各届来宾的明诚心里在想什么?

明楼垂下眼睑,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挺恶劣的。

这思绪也就是一秒的事,转瞬就消失一空,明楼长官笑着拍拍挽在臂弯的手:“给你介绍下一位。”

柳清源小姐温婉的笑:“好。”

会场是明诚布置的,邀请函是明诚亲笔写的,邀请名单是明诚定的,而海关总署,财政部经济司,特务委员会,明氏集团这几处的工作明诚也一样并没有假他人之手。这两天他忙得连明楼几乎都看不到他的人。

明楼在跟人交谈的间隙眼角的余光又看向明诚,如果他没记错,昨晚明诚只睡了不到3个小时。

只是这会儿被他关注的人正跟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说话,不知道聊到什么,两人正会心的碰了酒杯相视一笑。

明楼有点气不顺,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就提高音量叫人:“阿诚。”然后看着人顺着声音看了过来,视线相接又错开,对着行动处处长歉意的点下头,放了酒杯然后就走了过来站在了他面前,先对着柳清源点头示意,然后才看向明楼。

“先生?”

明楼随便找了个借口:“明堂大哥来了吗?”

“还没有,需要我去问问吗?”

“不用,应该是在路上了。”明楼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你多注意下,别一会儿他到了没人接待。”

明诚半低头答:“是。”

明楼从喉咙里“唔”了一声就又带着柳清源转开了,离开的时候柳清源朝明诚笑了一下,算是招呼,明诚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又站回了指示牌旁边。

明楼看见了,这才觉得满意,继续三心二意的应酬来宾,明堂到的时候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总觉得这个欢迎宴会时间安排得也太久了,这个阿诚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大哥,大嫂。”明楼挽着柳清源迎了上去:“我可爱的侄子没来?”

明堂指了指后面:“一来就缠着阿诚了。”

明楼侧头看了一眼带着笑说:“那就让阿诚带着吧。”侧过身子:“大哥,大嫂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柳清源小姐。母亲那边的远亲,”他很轻的叹了口气:“因为战事失去了联系很多年,大姐也一直有安排人在找,却在前段时间才有了消息。想起以前两家人的约定,我就把人接来了。”

柳清源有点害羞的叫人:“大哥,大嫂。”

“好孩子。”明大嫂向她伸出手:“来,我们去旁边说话。”

柳清源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明楼

明楼点头:“去吧。”

她这才松了挽着明楼胳膊的手,跟明大嫂手挽手的去一旁说着体己话去了。

“这是定下来了?”明堂看着明楼问。

明楼有片刻的沉默,刚要说话,又被明堂截了话头。

“明镜一直说三个弟弟的终身大事,她最管不了的就是你。”明堂语气有点沉重的说:“这样也好,也算了了她的心愿。”

明楼不再说话,举了杯子喝酒,视线透过玻璃杯没有焦点的停在虚空。

“阿诚你是怎么想的?”明堂转头看了眼还在跟自家儿子玩儿的明诚:“他年纪也不小了,之前明镜让他去见的那位金老师因为明镜出事推掉了,你这做人大哥的就没再给他打算一下?”

明楼晃着酒杯不太在意的说:“他没那心思我怎么跟他打算?”

明堂有点意外:“他快30岁了吧?还没这心思,他是想出家当和尚吗?”

“你可以自己问他。”明楼抬起下巴朝他身后点了一下。

明堂转过身,看明诚牵着自家儿子的手走过来,对明楼说:“大哥,客人都到了,你说两句吧。”

明楼点头同意。

明诚就放开了小侄子的手,走到了宴会厅的前方:“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欢迎参加柳清源小姐欢迎会,下面有请明长官致词。”

明楼在哗哗哗的掌声中走到台上开始致词,明诚下来去把柳清源叫到台子旁边,然后又吩咐侍者端了两杯红酒在一旁候着,两杯红酒旁边是一个礼品盒子,里面有一对玉石镯子,说法是这是明家大姐留给明家长媳的,一会儿明楼长官要替柳清源小姐戴上这对玉石镯子,再一起向大家敬酒。

把这些安排好明诚刚往人群后面一站,明堂就走了过来:“阿诚。”

明诚对着他一笑:“明堂大哥。”

“辛苦了。”

“应该的。”

“我刚才跟明楼说也该考虑下你的亲事了,明镜不在,他做大哥的就该替你多着想。”

明诚抿下嘴角,又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明堂大哥,这事你就别管了。”

“我当然不管,我只是提醒一下明楼,这事儿归他管。”

明诚看着正跟柳清源一起向着来宾举杯的明楼笑了笑:“他也管不了。”

明堂一脸惊讶:“你想造反了?”

明诚手捏成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掩饰笑意:“哪有那么严重。”

“阿诚!”

致完词下了台的明楼长官又在叫他的私人助理,明诚只得朝明堂抱歉的笑:“明堂大哥,我过去一下,失陪。”

“去吧,去吧。”明堂挥挥手,看明诚走向明楼,莫名奇妙想到一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宴会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明城开车,载着明楼和柳清源回明公馆。

“76号情报处新上任的处长,”柳清源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有些冷淡的开口:“你们知道多少?”

明诚微微抬眼从后视镜里先看了看明楼,又转眼去看柳清源,这位柳小姐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宴会里的温婉羞怯,一身的杀伐决断,眼神都透着杀气,若换一套军服那便是一名在战场大杀四方的悍将。明诚想,这姑娘手上一定不比他们少沾血腥之事。

 

明诚想了想说:“76号情报处处长一职自汪曼春死后一直由行动处处长兼任,现在的处长霍权才,出身商贾之家,曾被家里人送去日本留学,因缘际会进了日本的特高课,两年后回国,在一次宴会中认识周佛海堂妹的女儿,没多久就传出婚讯,他也因此坐上76号情报处处长的位子。”

柳清源接过话:“这个人,在日本特高课两年,残害了不少留日的华人进步青年,甚至于一些并没有进步思想的普通华人青年也都被其杀害。就这一条他就在我们的暗杀名单里,而且,据说他手里有日军新增援军在华的分布图纸,我们要拿到这份图纸送到后方根据地。”她侧头看明楼:“我需要霍权才夫妇的详细资料。”

明楼看看前面开车的明诚:“阿诚。”

“明天早上我会给柳小姐一份他们的详尽资料。”

也就是说他今晚要加班了。

明楼微皱了眉:“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他询问的看一眼柳清源:“柳小姐?”

柳清源微颌首:“尽快就行。”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们叫我清源就好,反正也是假名,我也要多习惯。”

明诚微微一笑:“虽然是假名,但跟你很合适。”

柳清源露了一个温柔的笑,萧杀之气在这一刻消失无踪:“谢谢。”

明诚也笑了,只是这笑意在瞄到明楼面无表情的脸时慢慢的收了起来,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专心开车。

早上出门前明诚就交待了阿香煲一罐莲子百合粥,宴会肯定是吃不了什么东西的,回来喝一碗莲子百合粥暖胃不说,还能养心安神,对睡眠困难的明楼也有帮助。这会儿回到明公馆,明诚就让阿香把粥端了出来。

柳清源接过阿香递来的粥,再看一眼正盛了另一碗递给明楼的明诚,对着阿香温婉一笑:“阿香到是仔细,熬了粥等着我们。”

阿香心直口快:“哪是我仔细,是阿诚哥早上出门前吩咐的。”

明诚看明楼接过碗开始喝粥了,正要给自己盛一碗,阿香却已经麻利的递了一碗过来,于是就接下了:“阿香你也坐下一起吧。”

“好。”阿香也坐下来:“那我等一会儿再去给表小姐铺床。”

“不急的。”柳清源小口的喝着粥,举止言语完全就是一派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温顺:“麻烦阿香了。”

“不麻烦,应该的。”

“明楼哥真是好运气,有阿诚这么全能的助手。”柳清源含笑看着明楼。

明楼有点得意,理所当然的说:“阿诚全能那也是我培养出来的,谢谢夸奖。”

“是。”明诚配合应声:“谢谢大哥栽培。”

柳清源嗔怪的白了明楼一眼:“说起来到像是在夸赞你了。”

四人都笑了起来,阿香更是说:“大少爷最得意的就是阿诚哥了。”

柳清源低头喝粥的一瞬笑得意味深长。

明诚赶在明楼前喝完了粥,然后离桌去了明楼房间替他做睡前准备,往浴桶里放好水打算让明楼好好泡泡去去泛。正要去叫人,明楼已经推门进来了。

“大哥,给你放好水,你泡一下吧。”

“嗯。”明楼脱下西服,明诚顺手接了过去,明楼看他一眼:“这里你别管了,也去泡个澡早点休息,这几天辛苦了。”

明诚把西服挂在衣架上一边说:“我把床铺好就去。”

明楼知道劝不动他,也就不去管他,径直进了洗浴间,关门前又停了一下:“阿诚。”

正在里间铺床的明诚扬高了声音应声:“什么事?”

半晌却并没有听到明楼的下句,明诚怕他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就急忙把床铺好,步出了里间。却直直就撞进了明楼的视线里,明楼正盯着他,沉静的双眸里像是没有一点情绪,又像是有万千思绪,能把明诚吸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明诚错开了视线:“大哥,水要冷了。”

他像是听到明楼唉了口气,但也或许是他听错,明诚被刚才的对视扰乱了心神,注意力就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如果这时有人偷袭他,他大概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洗浴间的门关上了,明诚松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大哥,我出去了。”

“早点休息。”明楼的声音从洗浴间传出来,有点闷。

“是。”明诚退了出去,替明楼把门关好。

客厅已经没有人,明诚回了自己房间,却没有像明楼说的立刻去休息。他拿出纸和笔开始例他所已知的霍权才夫妇的一些情报,虽然明楼说不急在这会儿,柳清源也说近快就好。但是做了这么多年谍报工作,他当然知道有些事可以缓一缓有些事就只能急。

杀霍权才可以缓,但是如果霍权才身上真的有日军新增援军的分布图,取得这张图纸,就必须急!

明楼敲了两下门,没反应,试着推了一下门就开了,跨进房间就看到那个伏案专心写着什么的人。

明楼有些生气的用力敲了敲门:“我是不是管不动你了?!”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明诚被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的还一脸的惊慌失措,明楼看他一脸惊吓不知道怎么就消气了,有点想笑,又强板着脸重复了一遍:“我是不是管不动你了?!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明诚站起身:“大哥。”

明楼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几步上前拿起桌上的纸张,上面例了几条,每一条后面写着一两个完全不相关的汉字,要表达什么意思大概只有明诚自己明白。

明楼沉着脸抖抖纸张:“我的话你是不是根本不听了?!”

明诚老实的低着头:“听。”

“听个屁!我让你不急在这一会儿你在做什么?!”明楼把纸摔回桌面:“滚去睡觉!”

明诚低着头偷偷撇了下嘴角,这才抬起头:“我就是把一些已知的理顺一下,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去查的,明天才好安排。”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抽屉拿出打火机把刚才写的点着了,然后拿过一旁的烟灰缸小心翼翼的接着,火苗窜起来,很快就把纸张烧成了灰烬。

明楼看他做完这些脸色才好看点,但是眉头还是皱着,伸手指了洗浴间的门:“洗澡去,你也别泡了,赶快洗了上床睡觉。”

明诚看他说完这句话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有点迟疑的开口:“那大哥你?”

“我看着你睡了再走。”明楼直接坐到了椅子上,又催了他一遍:“站着干什么?快去!”

明诚有点哭笑不得:“我保证一会儿真的睡觉,大哥你也回去睡吧。”

明楼却根本不理他,随手拿了书桌上的书翻开。

明诚知道他这是不看到他上床睡觉就不罢休了,暗暗叹了气,只得拿了浴袍和换洗的贴身衣物进了洗浴间。

明楼听到洗浴间的门关上,就合上了手中的书,起身几步到了床边,思索了一下,然后伸手手把被子拉开,试了试厚度蓬松度,又拉起来笨拙的抖了抖,接着开始拍枕头,拍两下觉得力道轻了点,就又加重了力气,一会儿又觉得重了点,又卸掉一些力气,可是怎么拍感觉都没有明诚给他拍的枕头那么舒服。

明诚胡乱冲了个澡,系好浴袍的带子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明楼在跟枕头较劲,憋着笑上前把枕头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怎么?要证明自己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明楼严肃的上下看他一眼:“赶快睡。”说完背着手就走了,顺手还把门给带来关上。

明诚侧头看着关上的门笑了笑,回过头看着铺开的被子,手里松软的枕头,深深的叹了口气被一阵浓浓的挫败感包围。

他知道,这只是兄弟情而己。

 

第二天晚上明诚就把霍权才夫妇的情报给了柳清源 ,明楼看她把情报看完烧了,就开口问她:“怎么打算?”

“先接近他的夫人。”柳清源看着情报烧完,拿起手旁的茶杯往烟灰缸里倒了杯子里一半的水。

“确定新增援军的时间有吗?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柳清源就着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我收到的情报是说新年过后新增援军就会陆续登陆。”

明楼皱眉,双手交握,拇指相互摩挲:“时间有点急。”

明诚不解:“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一副分布图,一个日伪新政府的情报处处长会有?”

“霍权才在日本特高课受训的时候很受上层赏识,准确的说他不仅仅是日伪新政府的情报处处长,他首先的身份是特高课特务。”柳清源看了眼倒了一半喝了一半已经空了的茶杯,顺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另外,这其实也是一个烟雾弹,情报说送到中国的布防图一共有五份,在不同地区不同的五个人手里,五份中只有一份是真的,其他四份是假的。我们也同时有五个小组在进行这件事,霍权才手上的那份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人是必须得死。”

明诚在柳清源看茶杯的时候就起身给她把水满上,这会儿也就顺口说:“这位霍夫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戏,打牌。明天丹桂第一台有出贵妃醉酒,她肯定会去。”

柳清源笑了:“那阿诚明天陪我去看戏?”

明诚有点意外:“不应该是先生陪你去吗?”好歹是对外宣称的未婚夫妻。

柳清源看一眼没什么表情的明楼:“你们家先生太无趣了。”

明诚有点想笑:“清源你错了,先生对看戏可是一把好手,不仅会看还会唱。”

“哦?”柳清源感到意外,转而又调侃明楼:“明长官露两手?”

明楼满脸不赞同的看明诚:“不要胡闹。”又转过头看柳清源:“明天我陪你去丹桂第一台。”

三人又说一会儿话,主要是讨论霍权才怎么死,这才散了,柳清源回自己房间休息。明诚看明楼一时半会儿没有要睡的打算,就去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去客厅熨烫,熨到一半明楼拿着本书从书房出来,明诚以为他有事,就停了手上的活望着他,结果明大长官就只是拿本书坐在沙发上看而己。

明诚很想问书房不能看吗?但看明楼一副很专心看书的样子,就把这话咽下去了,低头继续手里的活。

也就错过了明楼抬头看过来的视线,温情又深邃。

柳清源从房间里出来想找阿香拿一下针线,在二楼看到客厅的情景却停住了,打消了下楼的念头。

明诚在一旁认真的熨衣服,明楼在一边专心的看书,没有任何交谈,他们之间的气氛静谧又浓重,像有铜墙铁壁将他们包围在一起,任何人都打不破,进不去。

柳清源有点了解为什么眼镜蛇和青瓷能屡立奇功了。

第二天明诚把明楼和柳清源送去了丹桂第一台,然后去了政府办公厅把一些不需要明楼拍板的事情做了。快中午的时候去了一趟海关查看马上要离巷的一批船只,确保夹杂在其中的一些重要物资安全离巷,午饭是去海军俱乐部赴的财政部副部长的约。下午就直接去了明氏集团的办公室,先到秘书处把需要明楼过目的文件拿走,坐到董事长办公室分门别类,急件要衡量着带回家,不急的可以暂时放办公室的文件柜里。

刚把文件弄好,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明诚顺手接了起来:“你好,明氏集团。”

“阿诚先生,你人可真是不好找啊,我这电话是一路从政府办公厅打到海关再到海军俱乐部最后到明氏集团。”

明诚听着男人有些不满的声音笑了:“戏看完了?要我去接你们吗?”

“早完了。她们约着打牌去了,我叫车回的家。”

“这可稀奇了,明长官难得偷懒啊。”明诚一边打趣一边把要带回家的文件放进包里。

“偷得浮生半日闲,本来想找人打球,结果人家还忙得不见人影。到显得我过份了,不知道体贴人。”

明楼的语气明明很是四平八稳,明诚却知道这人在撒气,大概是找他找了半天没找着,有点急了。

于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说:“我这就回来,有几份急件我也带回来,你今天看了得做决定,我好安排下去。”

“不看!”电话挂断了。

明诚瞪着电话:“不看?美得你。”搁下话筒急忙往回赶。

车开进明公馆天已经近暮色,明诚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后花园隐隐的传来京胡的声音。他拎着包也不进屋,直接绕去了后花园,说要打球的某人正投入的拉着一出四郎探母。

明诚不远不近的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等他拉完最后一个音,这才开口:“戏没看够?”

明楼侧身看他一眼,随手把京胡搁在一旁的小几上:“你还知道回来。”

明诚上前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往明楼那边探了半个身过去,抿着嘴,收着下巴,眼球上翻,从下往上的看明楼:“我要真不回来,你还不得把我剥层皮?”

明楼抽了下他的脑袋:“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又伸出手:“不是说有急件?”

明诚笑了,坐正身子,一边打开包:“不是说不看?”

“我每天说那么多话,你就记住这一句了?”明楼不理他的调侃,接过文件看起来。

明诚看他开始做正事,就替他先把京胡收到盒子里放好,再把他杯子里的茶水添满,正打算起身回屋给自己也泡杯茶,跑来跑去一天了都没怎么好好喝口水,阿香却从屋里出来叫他:“阿诚哥,表小姐打电话来让你去霍宅接她。”

得,又喝不成了。

明诚也不打算回屋了,回过身对明楼说:“大哥,那我先去接人了。”

明楼头也不抬,一手拿文件,一手拿起面前的茶杯举起来:“喝了再去。”

明诚愣住了,明楼虽然不是洁癖,但也确实从来没有跟人用一个杯子的习惯。

明楼看半天没人接,就抬起头,皱着眉看他:“怎么?嫌弃啊?”

“不是。”明诚也懒得再说什么,接过茶杯,在明楼喝过的对面几口把茶水喝了,重新替他添满:“我走了。”

明楼低着头看文件,随意的挥了挥手,等听到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抬起了头,看了眼明诚离去的方向。嘴角有微不可见的笑意,顺手拿了茶杯喝水,挡住了。

明诚把车停在霍宅大门外,立在车旁等柳清源,她正跟霍夫人依依惜别,特别是霍夫人,一张抹了胭脂的脸都快笑烂了,握着柳清源的手不停的咯咯吱吱欢笑着。

等柳清源上车,明诚把车开离霍宅,问:“怎么样?”

“让霍夫人好好的赢了一把,约好了明天继续打牌。”柳清源拉拉肩上的披风:“我得问问上级这费用能不能报销,要不然我可亏大了。”

这几天柳清源跟他们熟悉了以后就没有刚开始的那种冷淡肃杀的模样了,在不谈及正事的时候还是很随意的。

明诚笑着说:“你刚到上海时不是说你在上海活动这段时间,上级暂时转由我大哥接管吗?回家你可以向他申请一下。”说到最后竟然还笑出了声。

柳清源狐疑的看着他后脑勺:“向你大哥要钱这么可乐?”

明诚只是笑,却不肯接话了。

两人回到明公馆,阿香上前来替柳清源接过了披肩和大衣拿去挂好,明诚没在客厅看到明楼就问:“大少爷呢?”

“在书房呢,阿诚哥你走了没一会儿大少爷就去书房了,待到现在。”

“我去叫他,阿香你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用晚饭。”明诚摘了手套捏在手里,也没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柳清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阿香端上来的参茶一边考虑着钱的事,想得太投入,明家两兄弟从书房出来叫她吃饭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明诚走过去轻点了下她的肩,她才回过神。

上桌吃饭,柳清源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快速赚钱的好方法,看来还是得问明楼要。她想了想,抬起头朝明楼喊:“明楼哥。”

明楼抬眼看吃饭吃到一半忽然叫他的柳清源:“有事?”

“你能给我在明氏集团安排一个工作吗?”

“你需要工作?”

“我不需要工作,我需要钱。”柳清源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半低着头,含羞带怯的:“今天跟霍夫人打牌输了,虽然从家里出来是带了点,但是肯定不能应付以后花销的,我又想学学大上海太太们的生活乐趣。”

阿香在一边捂着嘴轻声笑:“表小姐,这还不简单,让大少爷给你,那不是他应该的吗?”

明楼故意喝斥阿香:“你知道什么?这个家是我在管钱吗?”

三人的视线一起转向了明诚,看得他已经在嘴里的菜都有些食不下咽了:“看我干什么?我管钱,拿钱也得有人签字才成啊。”

这次换了三人视线一起转回了明楼,明楼戳了戳碗里的饭:“下午喝茶喝多了怎么没什么胃口了。”说完起身推开椅子走了。

柳清源完全就是一脸不可置信,看了眼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明诚,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回来的车上明诚会是那个样子。

这眼镜蛇的代号应该改成铁公鸡!

不过,在柳清源回自己房间休息前明诚还是给他送了一张支票过来:“汇丰银行,明天去打牌前先去银行把钱兑了。”

柳清源接过支票看着上面一万的面额有点意外:“明大少爷这么慷慨?”

明诚苦笑:“当然不是他的钱。”

柳清源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的收好支票:“谢了。”

再怎么同情钱还是要拿的,明诚怎么也不可能比她穷吧?

柳清源陪霍夫人打了三天牌,一万块输得七七八八,还好把霍宅的地图给画出来了,这会儿三人就在明楼书房看地图。

“分布图在霍权才书房的保险柜里,这点可以确认了。”柳清源伸手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一点。

明诚手里的笔敲了敲桌面:“为什么不存银行保险柜,钥匙和私章随身带不是更安全?”

“所以这有可能是假的,还有可能是个陷井。”柳清源看着明楼说:“说明特高课一直觉得新政府里有不可靠的人,借此试探。”

明楼蹙眉:“要放弃行动吗?”

“我来之前接到的任务是不论真假必须拿到分布图。”柳清源看看两人:“这件事你们俩都别插手。”

“你觉得这样我们就可以没有嫌疑?”明诚不太赞同的说:“对外你可是大哥的未婚妻,你如果出事你觉得大哥撇得清?”

“关于这个未婚妻,”柳清源忽然笑得有点诡异:“其实除了霍权才的事,解决明大长官的个人问题也是我这次上海之行的任务之一。”

明诚难得糊涂了:“啊?”

明楼冷静的说:“做为你的现任上级,我有权知道你的全部计划。”

“明大长官,我的计划在来上海之前就得到我上级的通过了,你只是我的临时上级,主要是协助我这次的行动,无权过度干涉我的计划。”柳清源眼睛看着地图,漫不经心的反驳明楼。

明楼都快气笑了:“跟我有关的事,我还不能知道?”

柳清源很肯定的答复他:“就是这样。”

明诚赶在明楼发火前插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二天后新政府是不是有个新年晚会?”

“对,所有官员政要都要携家属参加。”明诚特别的提醒她:“你那天晚上也必须陪大哥出席。”

柳清源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

明诚无奈的说:“那给你订的参加新年晚会的衣服还要吗?”

“当然要!”柳清源斩钉截铁的说好像怕态度不够坚定就不会有新衣服了一样。“我还要穿着新衣服出席晚会的。”

明诚想,从这点来说,柳清源确实是个女人无误,平时果断干脆冷静得跟个男人一样。

明楼觉得头痛,他已经不想知道柳清源的计划了。

“既然不告诉我你的计划,那么请问柳小姐,你可以从我书房出去了吗?”

“可以。”柳清源利索的收起地图:“阿诚我们去你房间。”

“阿诚留下,我还有事。”明楼脸色完全沉下来了,居然还想把阿诚带走。

可惜柳清源完全不怕他:“我也有事找阿诚。”说完不等明诚有反应拽了他胳膊强行把人拉走。

明诚又不好甩开她,好歹是一位女士,于是一边被拽着走一边朝明楼说:“大哥我一会儿过来。”

碰!门被关上了。

明楼简直想朝门板上扔东西。

明长官做不出少女的举动来就只好在心里生明诚的闷气,这个阿诚真是!以前只要有他在场,他如果不同意,他哪敢跟别人走?!真是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想想就觉得头更痛了!

明诚回到书房的时候明楼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一脸不耐烦的捏着鼻梁,一本书摊开放在腿上,眼镜被随手扔在旁边。

他关上门走过去:“大哥你是不是又头痛了?”

明楼没看他也没回他话,只是问:“柳清源找你什么事?”

明诚上前站到了他身后,手指搭上了他太阳穴开始替他按摩一边回答他:“她要我帮她装备一些枪支弹药。”

“谈好了?”

“嗯。”

“阿诚。”

明诚没应声,明楼就自己往下说:“你,想不想成家?”

“我有家。”

明楼叹气:“我是说娶妻,明堂大哥说得对,大姐不在我就该替你打算着。如果大姐在,或许你已经跟那位金老师……”

明诚打断他的话:“你娶我就娶。”

明楼扭头看他:“我发现你现在是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啊。”

就是太把你当回事!明诚在心里翻白眼,面上却是恭敬的说:“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明楼转回了头,片刻又说:“为什么非得我娶?”

明诚不肯回答他,手上替他按摩的动作却没停:“反正就是这样,以后这事你也别提了。”

明楼觉得心里一松,笑意控制不了的爬上了嘴角,想着反正阿诚站在身后也看不到,也就不想着控制这笑意,任它在脸上挂了好久。

接下来的二天时间,柳清源早出晚归的替她的行动做准备,明诚除了替她准备了一下武器外就没啥事了,明楼压根是从头到尾就没操心过这次的行动。自从干上谍报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一个行动的时候这么轻松,闲得明楼还拉着明诚去骑了一天马,看了一场戏,打了一场球。

到了新年晚会这天,明楼先收拾好站在客厅,不一会儿明诚拿着自己和明长官的大衣也从楼上下来了,把明楼的递给他:“熨好了。”

明楼接过来穿上:“阿香,去看看表小姐怎么还不下来。”

“好的。”阿香蹬蹬蹬上楼去了,一会儿后跟着柳清源下来,手里替她拎着包,而柳清源自己还在一边理着头发理着披肩。能看得出来她今天明显的化了妆,原本就清清秀秀的一个人,今晚显得更明眸皓齿美艳动人,细瘦的两只手腕上挂着翠绿的玉石镯子又给她平添了几分温婉和端庄。

明诚其实还挺欣赏柳清源的,可红妆,千娇百媚;可戎装,英姿飒爽。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明楼,他大概会找一个这样的女子共渡一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明楼,那么,肯定也就不会有明诚。

柳清源下来在明楼面前站定,羞涩的一笑:“明楼哥,久等了。”

明楼也笑着伸出胳膊让她挽着,夸了一句:“很漂亮。”然后对阿香吩咐:“我们可能会回来得比较晚,你不用等我们了。”

“宵夜怎么办?”阿香哪好意思主人家还没回来自己到去睡了。

“你阿诚哥会弄。”明楼看眼明诚,跟柳清源携手先出去了。

明诚落后他们一步,撇了下嘴唇,又转头对阿香说:“听大少爷的,你不用管我们,早点休息。”

“那辛苦阿诚哥了。”

明诚捏着手套随意的挥了挥,也出门了。

汪伪新政府的迎新晚会在和平饭店宴会厅举行,这地方选得也是够讽刺的。明诚停好车,打开车门下来,明楼已经自己推开车门下车了,于是他就绕去了柳清源坐的那边替她开了车门。来到门口,明诚把邀请函递上去,三人就被迎进了大厅。

他们到得不算早,宴会大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衣香鬓影,人影重重。明楼一进去就被人围住了,明诚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些围不到明楼身边的人就把他给围了,一群人穿着西服礼服举着红酒杯人模狗样的说着恭维话。

明诚三心二意的敷衍着,好不容易偷了个空躲去了僻静的角落,他看了眼不远处还是被人围住的明楼和柳清源,也不知道她要如何脱身,还是说,其实也不是她动手?不是她一个人到的上海,会有另外的人参加行动?但是也不对啊,如果还有另外的人组织上不会不通知他们的。

明诚正陷入沉思,却不知道柳清源不知何时到了他面前。

“阿诚,想什么想傻了?”

明诚回过神,看看周围,就往她面前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究竟要怎么不让人生疑的从这里出去?宴会时间可都过半了。”

一个诡异的笑从她脸上一晃一个,她也压低了声音说:“你看清楚了。”

不等明诚反应过来,忽然一把推开他,一巴掌甩上了他的脸:“你不要脸!”

啪!力道十足的一巴掌声音清脆得让有些喧闹的大厅都安静下来,全转头望向了地个偏僻的小角落。

明诚被打懵了,下意识的就抓住了柳清源举起来还想再给他一巴掌的手,顾忌着现场的人继续压着声音:“你发什么疯?!”

柳清源却毫无顾忌的有些歇斯底里的吼:“我发疯还是你疯了?!明楼哥是你的这种话你都对我说得出来!!我才是明楼哥堂堂正正的未婚妻!”

明诚听到周围有人在小声的议论:“刚才看见阿诚先生凑到柳小姐面前还在想怎么这么不避嫌呢,原来居然是在向柳小姐宣战?”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明诚一秒钟明白柳清源想干嘛了,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居然拿大哥的名声开玩笑!于是有些发怒的瞪着柳清源:“你最好闭嘴!”

柳清源甩开明诚抓住自己的手,喊得更大声:“你凭什么命令我!”

“清源。”明楼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看一眼明诚,插到了两人中间,面对着柳清源,有些无奈的说:“又怎么了?今天可不许使小性子。”

柳清源指着明诚:“问问你的好阿诚!他说你是他的!让我别妄想!他是想你们明家断……”

“住口!”明楼喝住她:“你可是明家未来的大少奶奶,说话要有分寸!”

“我是你们明家的大少奶奶吗?!你房间我不许进!阿诚清扫的!你衣服我不能碰!阿诚整理的!连你头痛都只能是阿诚服侍!他才是你们明家大少奶奶吧!”

明楼沉着脸:“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柳清源看一眼明楼再看一眼明诚:“我告诉你们,这个明家大少奶奶的位子我还真不稀罕!看见你们我就觉得恶心!”

啪!明楼甩了她一巴掌怒诉:“口不择言!成何体统!”

柳清源眼框里已经含了泪水,被她强行憋住了没有滑下来,她捂着被打的脸恨恨的瞪着明楼:“明楼,你会后悔的!”说完冲出了宴会厅。

明诚顿了一下,要跟出去,却被明楼叫住了。

“站住!!”

明诚有点焦急:“可是先生,这么晚了……”

“不用管,让她一个人好好反思一下!”

明诚只得垂首站在了一旁。

明楼脸上换上了尴尬的笑对着围观的众人歉意的拱了拱手:“家教不严,让各位见笑了。”

周佛海笑着说:“明楼老弟这说的什么话,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众人于是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谁没个家长里短的。”

“只能说明长官实在是这个。”有人翘起了拇指。

虽然没有人看明诚,明诚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这个柳清源都出的什么馊主意,简直把他害惨了!

明楼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明诚对着众人说:“清源身世坎坷,从小颠沛流离,眼光视界难免短浅狭隘,很多事都是她的胡乱猜忌,大家多多包涵,不必当真。”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着点头。

“妇人之见,不当真不当真。”

“明长官的为人我们自是清楚的。”

“阿诚先生能力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是啊,是啊。”

明诚面无表情的站在明楼身后看那些人点头哈腰,至于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天知道,随便吧,他也懒得在意了。

新年宴会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也没人敢对着明诚指指点点,开玩笑,这新政府厅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的利益跟明诚挂钩,还没有人想不开去得罪财神爷。就算这明家的大少爷跟他有点什么,那也是人家两情相悦的事,而且听明大长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柳清源小姐疑心重乱说话呢。小地方来的姑娘就是没什么见识。

宴会快到尾声的时候,明诚看到有人进来在霍权才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只见霍权才脸色一变,急忙跟着来人离开了宴会厅,连追在他身后的夫人叫他都不理。

明诚抬起左手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跟明楼隔着人群对望了一眼。

行动了。

霍权才离开宴会厅大概二十分钟后,周佛海先生上台进行新年晚会谢幕致词,这个时候忽然进来好些人,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往台上周佛海走去:“周先生,76号情报处处长霍权才就在刚才被抗日份子当街枪杀,对方使用了重型火力,霍处长的座驾被引爆炸毁,霍处长及其夫人司机皆身亡,同时误伤正路过现场的平民一人。这位平民,”行动处处长看了眼在人群里的明楼说:“是明长官的未婚妻,柳清源小姐。”

人群哗然,明楼更是几乎站立不稳,急步上前一把抓住行动处处长的手腕:“可是确认过了?”声音都带上了一些颤抖。

“明长官请节哀。”

明诚这时也到了前面,从后面扶住明楼手臂:“先生。”

明楼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抬手掩面:“我该让你跟着她的,我该让你跟着她的。”

周佛海也很是震惊,死亡的人里有一个可是他堂姐的女儿:“明楼老弟,事不疑迟,我们去现场看看吧,万一是76号错认了呢?”

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在一旁不太高兴,他们76号又不是酒囊饭袋,连尸体都会认错。

“对对,阿诚,快,我们去现场。”

“是先生,我这就去开车。”

明楼跟明诚一起离开了会场,在他们身后周佛海站在台上说:“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很遗憾我们的新年晚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但是我相信我们在汪主席的领导下与大日本帝国缔结友好国度会越来越好的…………”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至到明家两兄弟上了车关上车门完全听不见。

“这位周佛海先生可真是为了新政府不遗余力,自己的侄女都死了也不着急,还想着安稳人心。”明楼很是感慨的叹息,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悲伤之情。

明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接话:“一切为了新政府。”他从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明楼:“大哥,你说柳清源是真的牺牲了吗?”

“怎么?担心她?她可是还给了你巴掌的。”

明诚没好气:“说正事啊。”

“我说的不是正事?”明楼大有你要说不是我就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的架式。

明诚只得随口敷衍了事:“你不是替我还回去了吗?”

明楼满意的笑了:“放心吧,她没事。”

“你又知道?”明诚不信。

“到现场你就知道了。”

两人赶到现场,明诚果然一看就知道了,汽车爆炸,连汽车都给炸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更别说人了。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得出的死亡人身份的结论是由东拼西凑的尸体块和一些快看不出原样的随身物品推理出来的,比如柳清源的就是一只还算完整的手掌,指甲上的丹蔻色与柳清源今晚的如出一辙,两只摔裂的翠绿手镯,一些衣服的破碎布料,一个女式拎包。

“这些,确实是清源的东西,这对翡翠玉镯是我大姐一直保存的东西,我绝不会看错。”明楼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对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说:“我能领回清源遗体遗物吗?”

“很抱歉明长官,暂时还不能。尸体身份我们还要进一步的确认,而且遗体残缺也还没有完全的找回。”

明楼点头表示明白:“我理解,希望你们能尽快确认,好让清源能入土为安,逝者安息。”

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向他敬了一个礼:“是!长官!”

“阿诚,我们先回去吧,别在这里耽搁了他们做事。”

“好的,先生。”

“明长官慢走。”

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看着明楼的背影自言自语:“这明长官也真是邪了门了,怎么跟他有牵扯的女人都没一个好下场?难道八字太硬克妻?”

真是越想越有道理。

两人回到明公馆,阿香已经睡了,明楼站在大门前看着这幢沉睡在黑暗中的建筑。停好车的明诚走到他身后:“大哥,还不进去?”

“阿诚。”

“在。”

“又只有你和我了。”

明诚沉默了一会儿

“是。”

明楼半转过身看他,笑了笑:“至少还有你。”

明诚又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推他:“你快进去吧,也不嫌冷!”

三天后的早上,明诚收到一份电报,译出来只有三个字,假,克妻。给明楼看,明楼点着手里的纸张:“分布图是假的,我克妻。我说怎么这两天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有点怪,原来在这里给我埋了个地雷。人言可畏啊!”

“不管怎样,也算是解决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明诚把电报拿过去销毁。

“是啊,克妻还有可能是个断袖,我要是个女人也不会往这种人身边凑。”明楼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方步:“阿诚,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明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这边没戏了,可能会有不少人来跟你提亲。”

明诚松口气:“我还以为什么,我可是有正当理由的。”

“哦?”

“大哥未娶,岂敢先行。”

“我也有正当理由。”

明诚好奇,终于能听到明楼的这个理由了:“是什么?”

明楼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家国未定,岂能苟安。”

明诚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站:“我陪你。”

明楼侧头看他,两人相视而笑。

而窗外,冬日艳阳正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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